呼嘯的海風中，記者搭乘３７２８Ｈ海豹巡邏艦離開威海港口，向黃海深處駛去。艦身掀起雪白浪花，陸地漸行漸遠。

甲午戰(zhàn)爭爆發(fā)１２０周年之際，記者重新探訪當年的戰(zhàn)場。至今，北洋水師數(shù)千官兵的尸骨仍沉沒在海底。

１８９４年７月２５日，日本軍艦在豐島海域偷襲濟遠、廣乙兩艘運兵船，不宣而戰(zhàn)，揭開了甲午戰(zhàn)爭的序幕。一個多月后的黃海海戰(zhàn)中，中國艦隊在黃海被日本打敗。

次年２月，號稱亞洲最強的北洋水師——這支擁有２５艘艦船、４０００余名官兵的中國第一支近代化海軍艦隊，在威海衛(wèi)（今威海）全軍覆沒。

戰(zhàn)敗的中國與日本簽下不平等的《馬關條約》，條款包括割讓臺灣島及所有附屬島嶼、澎湖列島和遼東半島給日本，賠償日本軍費白銀兩億兩等。從此中華民族陷入了更深重的災難，一步步走到了亡國滅種邊緣。

“威海是近代中國的立體教科書，值得子孫后代深思，以史為鑒，知恥后勇�！敝袊�甲午戰(zhàn)爭博物館原館長戚俊杰說。

記憶成為傳說

記者登上威海灣環(huán)抱的日島，它的面積僅比一個標準足球場略大。當年，威海衛(wèi)炮臺被占領后，著名海軍將領薩鎮(zhèn)冰曾在此抵抗了１１天。

硝煙早已散去，炮臺僅剩兩個直徑５米左右的炮位，但下面的要塞仍保存較好，地道、彈藥庫等雖有損壞，卻依然還在。

而一海里外的北洋水師駐地劉公島，當年�？颗炾牭摹拌F碼頭”仍屹立海邊，看潮起潮落。這個１８８９年修建的碼頭，墩樁用厚鐵板釘成方柱，灌入水泥，凝結如石，直插海底，是以得名。甲午戰(zhàn)爭后，碼頭幾經維修，１９７１年增加了一段引橋，現(xiàn)仍為中國海軍使用。

連接碼頭的一段數(shù)百米長的鐵軌也保留了下來。當年裝車的煤炭和炮彈就是沿著這條鐵軌被運到�？吭诖a頭的軍艦上。

劉公島有６個炮臺，遺址猶存。最東端的東泓炮臺遠眺日島，如今已荒煙蔓草。當?shù)卣�府在炮位中安放了仿制的克虜伯大炮�?/p>

戚俊杰本人就是威海人，他花了近３０年時間，試圖還原當時情形。“那年的冬天特別冷，水滴到艦艇的甲板上就會結冰，滑得很�！�

他說，彼時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已年近花甲，面對朝內壓力和敵軍誘降，曾數(shù)次打退日軍。失敗后，丁汝昌不愿投降，選擇了自殺。

在丁汝昌的旗艦定遠艦上，有名水手叫周維屏。“爺爺當年２７歲，曾經在英國受訓一年。”他的孫女周良屏說。

激戰(zhàn)中，周維屏和另一名水手落海。“他們抓住一塊甲板漂到岸邊，被人救起�！敝芰计琳f。

身無分文的周維屏輾轉回到原籍天津，仍在水上工作，后來成了民國海軍的一位艦長，１９３６年去世。

甲午戰(zhàn)爭后相當長一段時間，威海流傳著民謠：“七鎮(zhèn)八遠一大康，超勇?lián)P威捎操江，不怕東洋西洋鬼，敢來侵犯我海疆�！�

一些幸存老兵在街頭巷尾乃至澡堂子里給人們講述戰(zhàn)爭故事。研究甲午戰(zhàn)爭史的著名專家戚其章，也是上世紀５０年代在澡堂子里最早開始了解并接觸到北洋老兵的。

６５歲的戚俊杰從小對海灣環(huán)抱的清北洋艦隊駐地劉公島非常向往。這座帶有悲情色彩的小島距威海市區(qū)碼頭僅２．１海里，但從１９４９年新中國成立到上世紀８０年代之前，小島作為海軍基地并不對外開放。兒時的戚俊杰只能與劉公島隔海相望。

物是人非滄海桑田

只有島上的居民能夠知道一些這個“神秘島”當年的情況。

７３歲的隋振斗１９６０年搬到劉公島居住�！爱敃r政府把島上一些‘成分不好’的住戶遷走，又從附近的五個鄉(xiāng)鎮(zhèn)遷來了一些根正苗紅的人。”他回憶說。

他咨詢了一位曾參與甲午海戰(zhàn)的叔爺爺，聽這位曾跟著“丁統(tǒng)領”作戰(zhàn)的老人說島上環(huán)境不錯，于是他舉家從山民變成了島民。

就這樣，島上的原住戶只剩下７戶，加上外來戶，共３００多人，和島上的數(shù)千名部隊戰(zhàn)士一起生活。

隋振斗記得剛來時，島還沒開發(fā)，也缺電。早上，人們聽著部隊的號子起床，晚上部隊休息，停止發(fā)電，大家也就睡了。

居民還是靠種地為生。他們也幫助部隊打掃衛(wèi)生，常常出入丁汝昌的寓所和當年的水師學堂。那些建筑都為部隊所用。

老隋當年還是民兵連長，白天干活，晚上放哨。需要到威海市里去時，他們就乘坐部隊的船。

到了上世紀８０年代，島上的部隊撤了，只剩一個訓練基地。學校招不到學生也撤了，劉公島一下子冷清了。島上現(xiàn)有１００多位常住居民。

５２歲的劉懸波１９８５年曾上過島，那時水師學堂的房子已經破舊，門窗都爛了。村民在那里養(yǎng)雞養(yǎng)羊。１６年前，當?shù)貫榱吮Ｗo老建筑準備整修水師學堂，他又回到島上做水電改造，然后就留下了。

現(xiàn)在，老劉的妻子在島上的索道站工作，他四年前開了一個小商店�！皪u上的變化這些年大得厲害�！�

劉公島上的甲午戰(zhàn)爭博物館和陳列館分別于１９８５年和２００８年對外開放，沉寂一時的島嶼又喧鬧了起來。

日島上則沒有居民，只有五名漁業(yè)公司的員工常年在這里養(yǎng)殖海參，他們每個月有兩天的假期可以乘船回家，平時便吃住在島上。

他們在平坦的地方種了些蔬菜，但做不到自給自足。此外島上沒有淡水，一切物資都要靠船定期運來，儲存在十九世紀的地道和彈藥庫里。